原標題:
惠州古城獨步嶺南,在中國城池營建史上留下精彩一筆
“一街挑兩城” 嶺南山水城
在惠州大橋頭不遠處,東江與西湖之間,一座名為“梌山”的小山丘聳立,被譽為惠州“城脈原點”。山上綠樹掩映,環境清幽,明代古城墻、野吏亭、東坡品荔雕塑、中山紀念堂、惠州府衙遺址展示館等景點“濟濟一山”,與對岸江北的高樓大廈展開“古今對話”。
位于中山公園內的惠州府衙遺址。
梌山所在的中山公園,為惠州府城遺址核心區域,有著“惠州第一公園”之稱。近年,經過升級改造,這里變成中山公園(惠州府城遺址公園)。惠州歷史文化之根就在此山中,市民游客可到此尋幽覽勝,近距離觀賞惠州歷史文物的“聚寶盆”,感受惠州歷史之厚重、文化之燦爛。
站在梌山南望,可以發現,中山北路、中山南路形成一條古城中軸線,再往東通過東新橋牽出水東街和歸善縣城,形成“一街挑兩城”惠州古城格局。
這樣的發現無疑讓人驚喜和自豪!因為,惠州古城與西湖、東江、西枝江水系共生共長、相輔相成,獨步嶺南,在中國城池營建史上留下精彩一筆。
淡水老城舊貌換新顏。
梁化舊邦
惠州城市源頭為南朝梁化郡
梳理惠州城脈,得從其行政區劃說起。入隋之前,惠州行政隸屬和郡縣廢置遷變頻繁。
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秦軍平定嶺南。司馬遷《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發諸嘗逋亡人、贅婿、賈人略取陸梁地,為桂林、象郡、南海,以適遣戍。”
秦朝實行郡縣制,將嶺南分設南海、象郡、桂林三郡,并把南征大軍留戍嶺南,同時相繼將大批中原人遷移嶺南,與越民雜處。這是嶺南歷史上第一次移民潮,開啟了嶺南與中央王朝政治、經濟、文化密切聯系的時代,給嶺南帶來了掌握中原先進生產技能的新生力量,推動了嶺南地區的開發和社會經濟文化的發展。
當時,惠州屬南海郡地,被納入秦王朝的政治版圖,進入一個新的歷史時期。
平海古城西門。
史學研究有論,曾經存在于惠州博羅、河源龍川一帶的“縛婁國”,極有可能是在秦統一嶺南時被吞并,縛婁先民在與南遷中原人員的融合交往中,成為秦朝新臣民,他們就這樣帶著獨特的地域印記,走向歷史深處。
典籍記載周朝的“扶婁”“符婁”、春秋戰國時期的“縛婁”,兩漢時期的“傅羅”,以及晉以后的“博羅”(《宋書·州郡志》云“博羅男相,漢舊縣,二漢皆作‘傅’字。”唐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亦稱“自吳以后,復為博羅”),顯示一個“訛替”過程,但都是指同一個地方,反映出博羅古縣與縛婁國一脈相承的沿襲關系。
值得注意的是,對博羅置縣時間,有兩種不同說法。
一說秦代置縣。清乾隆二十八年《博羅縣志》卷一載明崇禎二年韓履泰序言,“按史唐堯時,浮山自蓬島來傅于羅山,故名傅羅,后訛為博羅之名。最古置縣自秦始皇三十三年,與龍川并隸于南海郡。”明末清初屈大均《廣東新語》說,“秦置博羅縣,言博羅而浮之,奇可知矣。故不言浮,然浮博于羅,其事荒誕,而始皇信之,均至以名縣,亦可好怪者矣。”民國時期,曾煥章、張友仁編撰《博羅縣志》時,亦主推秦置博羅縣說。
另一說法是漢代置縣。《漢書·地理志》有載,“南海郡,秦置。秦敗,尉佗王此地。武帝元鼎六年開,屬交州。縣六:番禺、傅羅、中宿、龍川、四會、揭陽。”這是博羅縣名于典籍之始,也是后世研究者認為博羅設于漢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的主要依據。當年,由趙佗建立的南越國,歷5帝93年后,被漢朝平定,置儋耳、珠崖、南海、蒼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九郡,其中南海郡轄縣六,為番禺、博羅、中宿、龍川、四會、揭陽,嶺南比較清晰的郡縣設置自此始。
魏晉南北朝時期,政權更迭頻繁,州郡濫置,廢立頻繁,往往“地無百里,數縣并置;戶不滿千,二郡分領”,且離合無常,遷徙不定,為后世歷史研究留下不少想象空間。
在南北朝之前,惠州今天的境域,基本上隸屬于南海、東官等郡,直到南梁天監二年(503年)梁化郡設立(一說設于梁天監四年),惠州才從南海、東官等大地理概念脫離出來,轄龍川、博羅、羅陽、河源、雷鄉、興寧、海豐、欣樂、懷安9縣,有了今天作為地市級城市的雛形,成為惠州城市發展的重要分水嶺。
南梁置梁化郡事,始見于唐代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歸善縣,本漢博羅縣地也,梁屬梁化郡。隋開皇十年(590年)廢梁化郡,以縣屬循州。”清光緒《惠州府志》則記載,“梁天監年間,析南海郡置梁化郡,郡城梁化,因遷博羅縣治于東江北岸浮碇崗之西。”
惠州府城小東門遺址附近紅砂巖階梯。
從這些記載可以看出,梁化郡自南梁天監年間設立,到隋開皇十年廢除,歷時80多年,其郡治與博羅古縣治為同一處。
那么,梁化郡治又在哪里?
明嘉靖七年(1528年)鄭維新《惠大記》介紹博羅縣時說,“今府治,故縣治也。梁即其地置梁化郡,治始徒于浮碇崗南。”換言之,博羅縣治遷至浮碇崗一帶前,它的位置在惠州府治即今天的惠城梌山。清康熙年間葉夢熊裔孫葉適重修《葉氏族譜》稱其先祖于明“成化元年乃遷于梁化萬石里”,并特別注明“惠州古名梁化”。梁化萬石里即惠州府城萬石坊,為今天惠城中山南路。可以看出,至明清之際,惠州人常以梁化代稱惠州城,當年的梁化郡治,大概率就在今天的惠城梌山一帶。
也有一說,梁化郡治所在地為惠東梁化(明代始稱梁化屯)。唐李吉甫《元和郡縣志》稱“梁化故郡在(歸善)縣東南八十里。”明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劉梧修《惠州府志》時從李吉甫之說,認為“梁化郡故基在東南八十里,梁天監中置。隋開皇十年廢,今為梁化屯,斷磉猶有存者。”
嘉靖版《惠大記》和《惠州府志》,都是惠州明代重要史料,兩者面世時間僅相隔十余年,對重要地點的記述大相徑庭,為后人留下疑竇。或許未來有更多的史料和考古新發現,才能解答疑惑。
從傅羅(博羅)置縣起,到隋開皇十年(590年)廢梁化郡止,前后歷經七八百年,惠州大地這段建置沿革歷史,今人用“古梁化”統稱之。
朝京門。 惠州東江圖片社供圖
惠州開城
隋代循州總管府設于梌山
隋代的建立,使得中國再次進入大一統時代,“古梁化”開啟了向“惠州”迭代的步伐。
針對南朝執政者廣立州郡的弊端,隋文帝執政之初便采納楊尚希“存要去閑,并小為大”的建議,罷郡省縣,以州統縣,恢復秦漢時期的州縣二級制。
隋開皇十一年(591年),隋文帝將五嶺以南的廣闊地區劃分為嶺南、嶺東、嶺西三大行政區域,各設一總管府,由朝廷直轄和委派總管府總管,其中嶺南設廣州總管府,駐廣州;嶺西設桂州總管府,駐桂林;嶺東設循州總管府,府衙設于惠州梌山,管領循州、潮州兩州,其中,循州轄歸善、博羅、海豐、河源、新豐、興寧六縣。
總管府是隋朝地方行政體制的最高層級,是高于州級區域的“準行政區”,偏重軍事職能,用以鎮撫一方。循州總管府的設立,標志著一座集軍政大權于一身的“東江第一大城”橫空出世,鎮立嶺東。這一歷史事件被后人定為“惠州開城”,梌山,由此成為惠州“城脈原點”。
清末時期的東新橋。
古人在惠州梌山設立城市,兼具軍事戰略眼光和堪輿風水之見。梌山坐北向南,“東、西二江匯其東,豐、鱷二湖潴其西”,山南部平衍,其北枕江峭立,府城環于下,居高臨下,易守難攻,有東扼梅潮之沖、西接汀贛之勝的氣魄。此外,東江西流,在道家看來是“逆水”。受東晉葛洪羅浮山修道、南北朝詩人謝靈運鵝城傳說等影響,惠州開城于梌山,東江“逆水”串起“木鵝仙城”和一塊“仙源福地”,山水相依,物產豐饒,為百姓休養生息勝地。
當時的循州城市風貌、生活狀況,后人已無法考究。據史料記載,平陳有功的安徽廬江人樊子蓋,被隋朝命為循州總管府首任總管,歷時十年。《隋書》記載隋開皇十八年(598年)樊子蓋入朝述職,向隋文帝奏獻嶺南地圖,隋文帝賜其良馬雜物,加領四州事,命還循州。后隋煬帝召樊子蓋返朝時,下諭褒獎他“干局通敏,操履清潔,自剖符西服,愛惠為先,撫道有方,寬猛得所。處脂膏不潤其質,酌貪泉豈渝其性,故能治績克彰,課最之首。”從隋煬帝的褒詞來看,樊子蓋清廉賢能,在他的治理下,循州政通人和,百姓安居樂業。
20世紀80年代,考古人員在梌山西側南北長100米的地下,發現大批隋唐年間的筒瓦、板瓦、陶罐殘片等文物,這是梌山較早的人類生活遺址。
循州總管府在梌山建設官署期間,還開鑿了一口水井,專供官府使用,是為“隋井”,又稱“梌井”。民國張友仁《惠州西湖志》認定該井為“隋建府治所鑿”,并說“其古蓋亞于趙佗井”。
屈大均《廣東新語》載:“惠州城中亦無井,民皆汲東江以飲,堪輿家謂惠稱鵝城,乃飛鵝之地,不可穿井以傷鵝背,致人民不安,此甚妄也。然惠州府與歸善縣城地皆咸,不可以井,僅郡廨有一井,可汲而飲云。”這里的“郡廨有一井”,即梌井。
清末惠州府衙。
《易經》有云:“改邑不改井。”“井”有著獨特且豐富的文化意蘊,梌井見證惠州開城,滋潤惠州百姓千百年。近年,梌井在淹沒地下多年后,憑借中山公園(惠州府城遺址公園)考古挖掘工程之東風,重見天日,讓人們窺見古代惠州人打井汲水的生活場景。
循州一名在隋唐時期曾改名又復名,較為混亂,其脈絡為:循州—龍川郡—循州—雷鄉郡—海豐郡—循州,至五代時期的南漢乾亨元年(917年),置禎州節度使于歸善,循州改稱禎州。
此時循州并沒有廢除,而是徙循州治于雷鄉,今河源市龍川縣。實際上,隋唐時期的循州,指的是現在的惠州,但南漢時期、禎州得名后和整個宋代,循州指的是今天的龍川縣。
就在禎州得名20年后,北宋天禧四年(1020年),宋真宗因禎州與太子趙禎(后來的宋仁宗)撞名,按照避諱慣例,將禎州改稱惠州。
對惠州一名的來歷,民國張友仁修纂《惠陽新志》時認為,“《祥符圖經》有‘鵝嶺,在羅浮山西北(實為西南),即惠陽也’,亦始于宋人記載。但《圖經》所本,或在宋前,故宋人改循州(實為禎州)為惠州,即據《圖經》之說也。”張友仁所舉《祥符圖經》,全名《祥符州縣圖經》,成于北宋大中祥符三年(1010年),原來是先有“惠陽”,才有“惠州”,“惠陽”改為“惠州”,順理成章。
不管惠州因何而得名,惠州就此出現在中國版圖,經濟社會迅速發展,迎來“天下不敢小惠州”的時代。
惠州府城墻依江而建,易守難攻,有著“天險”之稱。
宋代名城
“惠州城下有江南”
城,所以盛民。入宋之后,惠州人口日益稠密,宋紹圣年間蘇東坡寓惠看到的“鵝城萬室,錯居二水之間”的景象,儼然嶺南一大城。
惠州宋代之前的城池建設狀況,因史料闕如,后人無法想象,但可以確定的是,至宋代,惠州府城已筑成完整的城墻。
北宋文學家余靖寫于北宋嘉祐四年(1059年)的《宋故屯田郎中黃府君碑》有載,“儂蠻之寇廣州,惠最為近,府君增堞浚隍,民用以安。”“儂蠻”即宋皇祐四年(1052年)在廣西起事反宋的將領儂智高,“府君”則是宋皇祐五年(1053年)上任惠州太守的黃仲通。這是目前學者找到的關于惠州城池的最早文獻記載。
后人考究宋代惠州府城的規模和格局,認為其依托東江、西枝江而建,東北面臨東江和西枝江壘筑,西面沿上、下鵝湖(今五四路和國慶路)東畔而筑,被東江、西枝江和西湖圍合,形成天然屏障,城開四門:東門在東新橋橋頭附近,西門在今中山西路與國慶路(五四路)交界處,南門在今中山南路1號店鋪附近,北門在今法院前街27號建筑附近,周長約1106米,面積約0.5平方公里,城內辟有通衢,交叉狀如十字(即今天中山東、南、西、北四路)。
明代惠州人葉春及《萬石后湖堤記》記載,“故城狹”“南門鐘樓北,西門公卿橋東”,民國張友仁《惠州西湖志》也記載“城之宋時,西門在公卿橋東,北門在城隍廟”。可以看出宋代惠州府城較為窄小。
寓居惠州的蘇東坡在《與程正輔書》中寫道:“如惠州兵衛單寡,了無城郭。”蘇東坡筆下的“城郭”,泛指城市,非特指城墻,可見當時惠州城池稍顯單薄。
蘇東坡曾經兩度居住“郡東二十步”的合江樓,這里可以飽覽“海山蔥昽氣佳哉,二江合處朱樓開”之勝概,他享受著“江風初涼睡正美,樓上啼鴉呼我起”(《寓居合江樓》)之愜意,但因惠州生齒日繁、城市經濟發展,合江樓下“歌呼雜閭巷,鼓角鳴枕席”(《和陶移居二首并引》)之市井氣息,又與日夜相伴。
1929年改造后水東街包公巷路段。
10多年后,詩人唐庚寓惠。在他的筆下,宋代惠州城市生活躍然紙上。他撰《射象記》記錄“有野象闖入惠州北門”之異事,寫市況有“道路魚鹽去,樵蘇竹木還”“茶隨東客到,藥附廣船歸”“煙合家煨老酒,風腥船過咸魚”等句,寫節俗如“挑菜年年俗,飛蓬處處身”,寫風物如“筍蕨春生箸,魚蝦海入盤”,雋永有味,像一幅工筆長卷,細致描繪出北宋惠州古城的風土人情。
惠州作為粵東商品集散地和東江水運中心的地位,在當時已經凸顯,正如唐庚所稱,“百里源流千里勢,惠州城下有江南”。
惠州作為嶺南山水古城的典范之一,在宋代已經顯現端倪。北宋治平年間,在蘇東坡、唐庚寓居惠州之前,惠州太守陳偁修橋疊堤,經劃西湖,有目的地改造和利用西湖,所筑之堤東起中廊(北門外),西抵天慶觀(今元妙觀),延綿數里,時稱平湖堤,設水門,或堰或閘,以閉以泄,各得其宜,又在堤上中置水門泄洪,疊石筑橋于其上,時稱拱北橋,成為惠州最早也是當時最大的一項水利工程。此后,惠州西湖“溉田數百頃,葦藕蒲魚之利,施于民者豐矣,故謂之豐湖。”
陳偁不僅大興水利,同時還“開六橋雄勝,剔全湖青翠,建亭館、筑荷花浦”,營造豐湖景點,增加豐湖的人文內涵,于是“沚渚亭、豐湖山之樓、長橋巨舫,與其屬以休以游,席春幄之奇葩,懷署閣之清風,霜柑肥鱸,雪蟹浮醅,未嘗不思與惠民均所樂”(宋鄭俠《惠州太守陳文惠公祠堂記》)。
陳偁還首提“惠陽八景”,即鶴峰晴照、雁塔斜暉、桃園日暖、荔浦風清、豐湖漁唱、半徑樵歸、山寺嵐煙、水簾飛瀑。
后經文人墨客,特別是蘇東坡的題詠,惠州西湖聲名遠播,逐漸成為媲美杭州西湖的風景名勝,后人云“迨東坡點綴增潤,布置大備”。
南宋王象之《輿地紀勝》記述惠州西湖景觀時,有“臺榭二十余所,亭館為廣東之勝”。
從宋代開始,惠州西湖與惠州府城唇齒相依,直至融為一體。一座民物歲滋、聲教日洽的嶺南名郡,巍然矗立在東江之濱,宋式生活美學、商業文明、市民文化等,涵養著惠州的城市精神。
攝于1920年的歸善縣城娛江門。
嶺東雄郡
明代擴城奠定惠州府城格局
元代惠州城址延續宋代規模,甚少增益。
元明鼎革后,全國開始興起“城墻熱”,大至省城,小至縣城或者衛所,紛紛修筑城墻以自衛。
明洪武三年(1370年),惠州知府萬迪以“宋元故城甚隘”為由,與守御千戶朱永率軍民擴城,這是惠州府城在宋元故城的基礎上首次擴建。
明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明朝設惠州衛,次年,為加強御敵,惠州知府陳繼再次大規模擴建城垣,并開鑿溝通東江水系為城內居民提供水源,范圍大致以今天的水門路、南門路、長壽路、環城西路、濱江西路為界,南部從今中山南路擴至南門路,北部從法院前街擴至渡口所附近,西部從今國慶路、五四路擴至環城西路,西湖一部分被圍入城內。
經過此番擴建,惠州府城設置七門,東曰惠陽門、西曰西湖門、南曰橫岡門、北曰朝京門、小東門曰合江門、小西門曰東升門,水門曰會源門。城內以水門至小西門為中線分為兩部分,東北為民城,西南為軍城(惠州衛)。
惠州府城7個城門中,又以北門要塞朝京門最為堅固。根據古代地圖顯示,朝京門正對拱北橋,且門外加筑半圓形的甕城——當地俗稱“城門桶”,門之上又有“敵樓”,旁列窩鋪28張,用來觀察和射擊來到城墻腳下的敵人。
這時的惠州府城城垣,雄偉規整,高大堅固,且東北帶江,西南縈湖,利用四面環水的地理優勢,在軍事方面有很高防御能力,可謂固若金湯,號稱“天險”。
明洪武年間的兩次擴城,奠定了明清兩代惠州府城的規模和格局,此后修繕不輟。
明萬歷二十八年(1600年),惠州知府何偉在梌山府衙門前建石牌坊,兩邊分別書有“嶺東雄郡”“梁化舊邦”八個大字,將惠州城市演變脈絡和精神特質作了精準刻畫。
清道光年間,惠州知府江國霖主持了惠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惠州府城垣修復工程。江國霖之前幾任知府曾謀劃全面重修惠州府城,都因工程浩大、資金難以籌措而作罷。江國霖上任后,向“惠州十屬”(歸善、博羅、海豐、河源、龍川、和平、永安、長寧、陸豐、連平州)倡捐修城資金,得到“惠州十屬”紳富大力支持和踴躍捐助,共得緡錢10余萬。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十二月,江國霖率官民照城墻舊基一律翻新。江國霖來往巡視,監督進度和檢查質量,寒風酷日未嘗間斷。歷二載,惠州城垣修筑一新。
煥然一新的惠州城垣仍開7門,分別為平湖門(原大西門)、朝京門、環山門(原小西門)、遵海門(原橫岡門)、惠陽門、合江門、會源門。江國霖親自為各個城門題額,寫上得意之筆。
經過測量,惠州城垣周圍一千三百六十丈,俗稱“七里三”,高二丈二尺,城基寬二丈;筑甕城5座,高、厚與主城同;筑城雉堞1614個,每堞廣六尺,厚一尺五寸;筑城樓7座,各高三丈四尺,廣三楹,可容四五百人;城北筑炮臺28座,選擇地勢扼要而置。惠州府城城墻經過江國霖主持修繕后,比以往更加牢固、雄偉,且規格高、質量好,很快發揮了“守民”作用。
清咸豐四年(1854年),廣州、東莞、惠州等地爆發天地會反清起義,地方官府無力鎮壓,致使惠屬之博羅、河源及近郡之東莞、增城、花縣、龍門、從化等縣城相繼城陷,外地難民從四面八方涌入惠州城避亂,“數百里內皆來保于惠城”。是年閏七月,惠州翟火姑率數萬之眾圍攻惠州城,數月久攻不下,惠州府城有效地保護了全城民眾的生命財產安全。
惠州民間謠諺云,“鐵鏈鎖孤舟,浮鵝水面游。任憑天下亂,此地永無憂。”它為人們描述了一個既是兵家必爭,但又固若金湯的惠州府城。
惠州府城的街道,經過明代擴城,至清代形成“九街十八巷”骨骼脈絡,區域面積達1平方千米。
“九街十八巷”具體指哪些街巷,相關資料尚存爭議,流傳多個版本,其中一個流傳較廣,“九街”為府前橫街、北門直街、高第街、金帶街、文興街、塘尾街、忠信街、后所街、打石街(更名中山西路,即商業步行街);“十八巷”為府背巷(更名公園后街)、白珩巷、興隆巷、都市巷、象嶺巷、爾雅巷、朱紫巷、叮咚巷、揚雅巷、游所巷、六角巷、淘沙巷、紅花巷、牛角巷、萬壽巷、大簾巷(即大廉巷)、小簾巷(即小廉巷)、百子巷(也稱柏子樹下)。
不過,據清光緒《惠州府志》中的《惠州府城之圖》所記載,府城街巷總數泛稱,并不是具體指九條街、十八條巷。這不難理解,考究古人用詞,三、九、十八、三十六、七十二等,都是代表眾多的意思,如在古代長安,人們用“九衢”來代表其街道之眾多和繁華。因此,惠州“九街十八巷”,可以理解為形容惠州府城熱鬧繁華的一種描述。
惠州府城,還有“鵝湖穿城”的勝景。鵝湖為筑城所鑿池,“云鑿池者,南鑿象嶺山脈,引湖水至鐘樓,即為城西南池。明擴惠城,池貫城中,更名百官。(張友仁《惠州西湖志》)”明嘉靖惠州府訓導戴賞描述鵝湖時稱,“(西)湖盈而后循城關入百官池,盤旋印山,溯公卿橋而南,逶迤鐘美,實一方之勝”。清末博羅詩人張雋有詩《西湖行贈周劍虹廣文》云:“起登孤嶼縱目望,城通西湖湖通江。此湖豈獨風景好,形勢百粵推無雙。”
雄偉之城池,秀美之山水,使得惠州府城剛柔并濟,“百粵無雙”。
攝于1920年的惠州城墻。
嶺東首邑
歸善“靈城”通過水東街連接惠州府城
更為奇特的是,惠州古城的范圍,不僅包括惠州府城,還包括一個附郭縣——歸善縣城,在明清兩代上演“雙城記”。這樣的范例,在全國少見。
歸善縣設立南朝陳禎明二年(588年),由欣樂、懷安、酉平三縣合并而成,隸屬梁化郡,縣署設于水東(今橋東)白鶴峰之下。唐宋兩代,歸善縣城并無城池。元至元三十年(1293年),因盜寇頻發,歸善縣署遷入惠州府城譙樓之左,形成“一城兩治”局面。
府城與縣城的辦公場所共處一城,放在現代,類似于市政府與縣(區)政府同在一處。這種狀況持續了200多年才得以改變。
明嘉靖年間,嶺東地區遭受前所未有的寇亂,惠州首當其沖,水東居民區因無城池可守,遭到劫掠,方志中的“兵叛掠東平”記載,反映的就是當地居民飽受寇亂之苦的窘況。
在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嶺東寇首花腰蜂伏誅,社會局勢稍稍安定,惠州府生員劉確、鄉民黎俸等請建東平民城,以防守地方。
東平民城的興建,除了軍事防御需求,經濟發展也是重要動力。明代吳高《惠州修路記》記載有老者告知他說,“昔水東地勢低洼,宋守錢酥筑作平直,郡人便之……”這是后人考究水東街始筑年代的原始資料。至明代中晚期,水東一帶已相當繁榮,東新橋、水東街皆是重要墟市。明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廣東兵備副使方逢時因征寇來到惠州城,至通衢,嘆曰:“東路要區也,人民殷富,不可無城,遂使議城之。”
從諸多史料中可以看出,居住在東平一帶的百姓是比較富裕的,因此亟需一座城池來維護地方安全。
不過,東平民城建成后,“不屬之官而屬之民,草創圖基,僅作土墉,無環堵以為守御”,形制上顯得單薄。
明萬歷初年,歸善縣知縣林民止著手搬遷縣治,欲將縣署遷回白鶴峰,得到惠州知府李畿嗣的支持。
唐宋時期的歸善縣故址“幾蕪沒民間,不可復識”,選址之地為利、嚴兩姓所有。林民止以銅錢五百緡征得利姓土地,這是惠州歷史上有文獻記載的較早的政府征地補償。
土地的問題解決后,明萬歷六年(1578年)七月,歸善縣治正式興建,于當年十二月竣工,東平民城由此變為官城,土墉變城墻,歸善縣城由此矗立。
據明萬歷《惠州府志》記載,歸善縣城“高一丈六尺,周圍闊一千零五十丈,雉堞一千五百六十五。為門四,東曰輔陽,南曰龍興,西曰通海,北曰娛江,關二,便門二,窩鋪九。”“城內曰關廂坊,分亞元、登云、云衢、龍座岡;城外曰東關坊,分東平一、東平二、東平三、東平四、東平五。”
明代惠州人葉夢熊在《歸善改建龍興門記》記載改建城門始末,并描述說“水自西江(西枝江古稱)而下,汪洋停滀,萬頃如練;天馬諸峰,積黛飛翠,繚繞屏列。”從龍興門一帶的自然風光可以看出,歸善縣城依托城墻之勢,與自然山水渾然一體。
對比古今地圖可以發現,歸善縣城東門輔陽門在惠新東街口,南門龍興門在永平路北段對出西枝江邊,西門通海門在惠新西街口的西門口,北門為娛江門在和平直街近東江邊。
歸善縣城垣此后修葺不斷,尤其是崇禎七年(1634年),歸善知縣陸自岳為抵御倭寇,捐俸加固城池,“垣高九仞,雉聯百里,樓櫓刁斗,革笥木薦,桔槔兜零,鹿角虎落,無所不備。”博羅大儒張萱撰《歸善縣修城記》盛贊陸自岳,在他筆下,歸善縣城是一座“靈城”,可與周文王之靈臺、靈沼“同垂天壤”,理由無他,惟“眾心成城”耳。“自茲而籓籬日固,夜戶不扃,弦誦聲高,甘棠蔭滿,近悅遠來,老恬幼嬉,雞犬寧止。”
這座“靈城”里,有惠州人文地標——白鶴峰。這是蘇軾故居所在地,惠州人將其辟為東坡祠,德有鄰堂、思無邪齋等蘇跡令人向往;始建于元代的歸善縣學宮,氣勢恢弘,美輪美奐,學宮之前的東湖,“碧水澄泓,人文攸繁”。城外,是風景優美的理學大師楊起元講學處——敦仁精舍,以及星羅棋布的大小湖塘。連接惠州府城、歸善縣城兩城的水東街,七十二行當興旺,成為了商旅輻輳之地,市肆之盛,貨財之富,船泊之集,富庶甲于惠郡。清人任昌詩《循州竹枝詞》云:“包公巷口酒樓開,贏得酒人得得來。閑倚闌干聽歌舞,紫云一曲遏云回。”
繪制于明崇禎四年(1631年)的《惠景全圖》,完整地展示惠州“一街挑兩城”的獨特格局。在這幅圖里,城開四門、城墻包裹的歸善縣城形似烏龜,在東江與西枝江的環繞中,被東新浮橋牽引,西向惠州府城游去。
至清代,歸善縣城垣歷經八次大規模修葺,最后一次是在清咸豐五年(1855年),“西與府城對峙,中隔一水,通以浮橋。”
總之,明代歸善縣城建成,與惠州府城交相輝映,惠州古城正式形成“一街挑兩城”的格局,在明清兩代存續五百年,在中國城池營建史上獨樹一幟,成為州府城池與附郭縣城隔河觀望又相距較遠的范例。
惠州古城,又與惠州西湖、東江、西枝江水系融為一體,堪稱嶺南山水城市巔峰之作。
總 策 劃 王昆發
總 統 籌 卓炬明 于 澤李朝榮 劉智慧
策劃統籌 嚴藝超
采訪統籌 張旭華 曾興華
編輯統籌 楊振輝 林正淳
視頻統籌 盤 科
采寫統籌 侯縣軍
文字采寫 侯縣軍 香金群 黃尉宏
圖片攝影 楊建業 羅劍業 黃鑫威 周 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