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吹綠了增江兩岸,龍門縣麻榨鎮古碼頭旁的秋楓、毛竹、榕樹等竹木抽了新芽,翠綠欲滴,倒映在碧麗的江水中,如有丹青妙手繪圖畫。
一棵240余年的細葉榕,橫臥岸邊,樹干作“龍身”,樹頂枝葉婆娑作“龍頭”,像一條巨龍伸出江面探水。當地人稱它為“龍榕”,此奇景則稱“游龍戲水”。
麻榨地處龍門增城交界處,增江進出龍門咽喉位置。麻榨自古為增江航運重鎮,商貿興旺,物產豐饒,“龍榕”橫臥增江古碼頭,像在守護“龍門”,平添韻味。
增江麻榨段風景。
進出龍門的水路門戶
河流湍急、峽谷峻峭之處,是為“龍門”。中國大地,稱為“龍門”的地方有不少,黃河龍門聲名最隆,相傳為大禹治水所鑿,黃河到此,直下千仞,水浪起伏。
龍門山高林密,增江,又稱西林河,流經峽谷急流,水源充沛,氣象萬千。龍門在明代設縣,也因地處增江“龍門”位置而得名。
麻榨地處增江“四重門戶”虎跳峽、“五重門戶”龍虎灘之間。增江出了龍華虎跳峽,蜿蜒曲折進入麻榨,一路山多水急、平原甚少,到了麻榨岳潭,在大派洲附近,澄清凝靜,深碧涵天,異常幽美。
增江流至增城、龍門邊境處與永漢河匯合,古人謂之“雙龍戲水”。前有龍虎灘,一望天光迴,兩涯山色分,捍衛邑門。
明清兩代,龍門陸路交通不發達,人貨運輸,往返廣州,主要靠舟楫航運。獨特的地理位置,使得麻榨成為增江水運咽喉,自古航運發達,由廣州增城溯江而上直達龍門縣城,反之亦然,成為進出龍門的水路門戶。
麻榨古埠形成歷史較早,在清康熙六年(1667)《龍門縣志》中,已有“麻榨圩”“麻榨渡”之記載,但它的歷史可以追溯至更早。
麻榨圩麻榨大橋橫跨增江,兩岸風景優美。
野史曾記一則掌故,明代粵中名儒、增城進士胡庭蘭坐船從龍門返回增城,船到麻榨,同行人說:“快到麻榨圩,過了麻榨就到你的增城老家。”隨后問胡庭蘭有何感想,不妨吟詩。盛情難卻,胡庭蘭吟道:“增江最深是岳潭,增江最美是三洲;增江渡船十六條,增江碼頭三二個。”
“湖送鐘聲歸鱷海,溪流帆影過龍門。”麻榨潮溪古廟大門的對聯,正是增江水鄉的真實寫照。
進入20世紀,麻榨的水運歷史,從未間斷。龍門“水道交通由龍華、麻榨循西林河,經正果、增城,以達省河,為貨物運輸之惟一途徑……”(1934年《廣東全省地方紀要之龍門縣》)“1940年以前,載重約20噸的木帆船可由龍城直達廣州,當時的‘利商船行’擁有三四十艘木帆船往返廣州與龍城運輸貨物。”(1990年《龍門文史》第六輯)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增江航道暢通,“20世紀50年代……龍城至增城龍潭埔、永漢至增城龍潭埔,可通航七十噸木船。”(1990年《龍門文史》第六輯)
設立在麻榨大橋頭的龍門縣水運總公司,其前身為1956年的龍門縣水上運輸公社,高峰期曾擁有船只近2000艘,運輸線路從廣州延伸至佛山、珠海、中山、江門等地,為龍門的經濟繁榮作出特殊貢獻。
在20世紀80年代初期,由于河道改道、水電站筑壩、陸路交通的日漸發達,龍門境內增江航運式微,直至被陸路交通取代,穗龍之間,舟楫穿行、帆船載貨的場景消失。
當年的熱鬧遠去,增江古埠麻榨在歲月靜好中積淀,愈發古樸醇美,在山水中顯露一派嶺南水鄉風光。
麻榨圩石板古巷。
“魚躍龍門”的吉祥之地
北回歸線穿越麻榨而過。麻榨,據說是因當地人壓榨芝麻油得名,這是一個凝聚勞動汗水智慧和飄著鄉土味道的名字。
得益于古時發達的航運,舟楫穿行麻榨古圩,商貿興旺,成為十里八鄉農副產品集散中心。每當圩日,麻榨圩熱鬧異常。芝麻油、大米、粉葛、楊桃等農產品,竹制品、鐵藝、織布等用品,均集散于此交易,或者在麻榨碼頭上船,上抵龍門縣城,下至廣州增城。
在麻榨圩交易的鄉民,有時候在圩日沒有將農副產品賣完,挑回家又費腳力,于是便將剩下的物品寄存在本村出入店鋪,等到下一個圩日再賣。所謂出入店鋪,是各鄉村在麻榨圩設立的定點鋪位,方便前來趁圩的村民休憩、臨時存放東西。這種店鋪又稱為“村公館”,猶如鄉村在城鎮的“飛地”。麻榨圩完好保存著東埔村公館等多個公館,為清代建筑,頗有民俗學、社會學研究價值。
麻榨因水而興,因水而榮,增江,也給麻榨帶來了人文的滋養,成為龍門文化重鎮。
史料記載,在宋代,遷入龍門的望族有十幾家,其中,麻榨何姓始祖何經,于宋紹興五年(1135)任教授,從鳳山遷居麻榨何村(今南灘村一帶)。麻榨何氏耕讀傳家,人文蔚起,如活躍于明末清初的歲貢生何位,曾任海康教諭,致仕返鄉后,熱心參與鄉邦文化建設。
清康熙六年,進士出身的龍門知縣楊熚纂修《龍門縣志》,何位作為本地名儒之一受邀參編。何位撰寫的《相公夫人忠烈傳》,入選《龍門縣志》。清代學者、文獻學家陳夢雷主持編纂《古今圖書集成》時,亦將此文收錄,流芳于天壤。
麻榨古碼頭的“龍榕”,見證了增江航運興衰。 本組圖片朱金贊 攝
麻榨東埔、鳳崗等廖姓村落,也是大宅名門,建筑精美,規模宏大,歷代名人輩出,飲譽鄉里,如東埔人廖吉人于明崇禎六年(1633)中舉,任江南黟縣知縣,愛民養士,介節自持,歸田后琴書自樂,參編清康熙六年《龍門縣志》并題跋流芳,入傳清光緒《廣州府志》。
秀美的增江,勃興的人文,使得游客、名人紛至沓來,演繹另一番風景。
麻榨天嶺山,坐落在增江之畔,自古是名勝之地。何位的《過天嶺山寄贈楊父母》詩歌記錄了與知縣楊熚同游天嶺山的情景,有“題詩遠向龍門去,羽翰翩翩憑寄音”惜別之句,讀來感人,銘記一段美好友誼。
麻榨禾倉嶺,林深宿鶴,山迥留云,怪石嶄然,中有飛瀑,自頂流下,水花飛射,下深成池。禾倉瀑布成為清代“龍門八景”之一,游客眾多,賦詩贊賞。
麻榨大派洲,為增江沖積島,四周江水湛藍如鏡,倒映兩岸旖旎風光。1925年,國民革命軍師長張民達和時任國民革命軍軍官教導團團長的葉劍英到大派洲建立國民革命軍后勤補給基地,并修建“南廬”。葉帥革命足跡,銘刻在麻榨大地。
唐代李白有詩云:“一登龍門,則聲譽十倍。”這樣的信仰在麻榨也深入人心,如清代中期,麻榨鳳崗人請題先祖廖西崖像贊,以“一登龍門,身價十倍”喻其人生轉運、飛黃騰達。
魚躍龍門,過而化龍。明清時期,麻榨有下龍門約(今下龍村)、上龍門約(今西河一帶),可見增江“龍門”概念深入人心。麻榨,可謂“鯉魚躍龍門”的吉祥地。因麻榨毗鄰正果,人們于是說,從麻榨“躍龍門,得正果”。
萬物皆有靈性。麻榨古碼頭的“龍榕”,見證了增江航運興衰,生命力依然旺盛,守護著“龍門”,不可不謂奇妙。
(侯縣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