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學問大家葉春及:嚴慈相濟 育就朗融剛直能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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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湖上五先生”之一,著作《石洞集》全部著錄《四庫全書》的學問大家

        葉春及:嚴慈相濟 育就朗融剛直能臣

        文/曹杰

        葉春及是學問大家,遺作十八卷本《石洞集》,全部著錄大典《四庫全書》,成為惠州古今第一人;他是硬頸能臣,不避權貴,時人將其與海瑞相比,認為二人都“名德不淄,直氣同方”,但是相比之下,葉春及更加“穹窿朗融”,后人也將二人的文集,編成一本。

        葉春及一生坎坷,歷經波折。少年得志但困頓科場,上書泥牛入海,治績第一卻削籍為民,隱居石洞而聲名鵲起,晚年出山卻魂斷京華。然而,正是家風家教的影響,讓他有了克服困難的勇氣、絕處逢生的信心、百折不撓的毅力。


      本版制圖/黃江霆

        家族由商入儒,春及通曉經營

        明代嘉靖二年,廣州南海進士李義壯在所撰《重修惠州府城記》里寫道:“惠之為郡,東扼梅潮之沖,西接汀贛之勝,北負湞韶之重,南瞰渤海之險,崇山奧壑,疍島鯨宮,不二三百里而遙,誠雄郡也。”足可見惠州在地理位置的重要和山河之壯美。明嘉靖十一年,即公元1532年,歲在壬辰,暮春四月,草長鶯飛。就在這重修之后富麗雄偉的惠州府城萬石坊中,一個嬰兒呱呱墜地,他就是葉春及。

        葉春及雖然生在山水秀邃的惠州府橋西萬石坊,但是其家族當時遷入惠州的歷史并不長久。其祖父在成化元年從寶安鹽田遷入惠城萬石坊,至葉春及歷三世六十余年。明代商品經濟發達,惠州交通便利,海上貿易更是遠達外邦,因此,自其先祖葉秀芳開始,葉家在惠州以經營米業為生,因買賣公道,童叟無欺,廣受好評。他們改變以往商家取米的經營模式,改為顧客自主取米,按所取斤兩交錢,因此葉秀芳被惠州當地群眾稱為“葉不量”或“不量公”,在惠州頗有美譽。

        隨著生意的不斷擴大,漸漸地,葉家在惠城成為殷實之家,隨后以商進儒,葉氏子孫開始讀書參加科舉考試,并嶄露頭角。第三代葉春及參加鄉試中解元,官至戶部郎中等職,第四代葉夢熊更是進士及第,官至總督、太保,兵、工兩部尚書,萬石坊葉氏家族從此開始成為“文武忠孝”“忠貞節烈”的顯宦之家。

        家族由商入儒的傳統,滋養了葉春及寬誠務本的性格。仕途上從閩清教諭開始,他便十分通曉經營和營建。在其治下,閩清學宮煥然一新,教育風氣大為提振;他的著作從《惠安政書》開始,大多重視圖文和經濟,數據表格十分詳實準確。晚年在崇文門榷稅時,他更是改革百余年的弊端,理清賬目,并著作成書,傳之后人。


      《惠安政書》具有一定的影響力 曹杰供圖

        父兄以儒為業,春及獲益良多

        葉春及的父親葉天祐,字克常,號退齋,是惠州當時著名的社學儒師。葉天佑少年聰穎,“年十八選補邑諸生”,其后以舉為業,博覽群書,雖然累試不第,但是品行高潔。

        葉天祐“淹貫群籍,文日益有名”,成為惠州當時的名士,了解他的人甚至將其與漢代賈誼相比較。雖然其“不茍言笑”,但并非呆板之人,有時呈現放浪形骸的一面,平日里三五好友“召之飲未嘗不往,請之出游,未嘗不先酒酣耳熱,高拱而歌,翩翩乎仙也”。作為一位頗有聲望的儒師,他喜歡喝酒,每次酒酣耳熱,他還喜歡引吭高歌,飄飄然如神仙。

        葉天祐以程朱學人自持,在家“事繼母及處異母兄弟咸得其心,訓諸侄如己子,尤奇許夢熊”,家庭和諧。葉春及出生時,葉天祐已經三十七歲了。在“男十六,女十四”為法定結婚年齡的明代,兩人的年齡差距很大,但是葉春及父子相處融洽。他在《萬石后湖修筑橋堤碑》回憶兒時的生活,“關外有臺丈余,以遇水勢,經始未聞。余方十齡,假罾臺畔,一舉得數十鱗,先大人忘其儇而孩之”。看到兒子用網捕到魚,年近五十的老父親喜不自勝,竟然一改平日里的學究習氣,像個孩子一樣手舞足蹈。這動人的畫面,縈繞在葉春及的心頭。

        葉天祐雖然寵愛幼子,但是從不溺愛。除了在言行上為孩子樹立榜樣,他還親自敦促葉春及的功課。在葉春及撰寫的文章《李將軍宗陽姚淑人齊壽序》中,曾這樣回憶他跟隨父親一起治學的場景。“先君無一研之地,則假館于都闊公。先君教不易子,故余常居都闊之館。”雖然家貧無產業,但是葉天祐一直親自教誨兒子,甚至讓兒子住在學館之中。平日里更是讓其“常侍左右,讀必令讀,觀必令觀,歌必令歌,年五十矣,手不停批”。

        葉春及在晚年回憶自己的治學生涯時,在其所作的《乞歸書》中曾表示:“職父退齋先生,老儒也,生不肖孤以為晚,未嘗易教,十歲授古文尚書,十二極詩,十四授易,十五教讀宋儒之書,使講圣賢之學。”足可見他讀書之早,涉獵之廣。


      在《李將軍宗陽姚淑人齊壽序》一文,葉春及回憶跟隨父親一起治學時的場景 楊春來供圖

        在父親的親自教誨下,葉春及的學問有了很大的進步。除了父親葉天祐之外,葉春及的堂兄葉春芳也是當時極富盛名的“社學儒師”,嶺南儒宗湛若水和他是至交,對他的學問人品極為認可,并讓兒子拜其為師。葉春及和葉春芳雖然在輩分上是堂兄弟,但是葉春芳的年紀卻比葉春及的父親葉天祐還大八歲。

        葉春芳死后,湛若水親自為他撰寫墓志銘,稱贊他“治家以嚴,自處以儉,訓子以勞,型俗以禮,待物以謙,與人以忠,見義舉則勇為,遭橫逆則不校”。幾句話將這位嚴于律己、寬以待人、修身齊家的淳儒形象生動地描繪出來。葉春芳以儒為業,子嗣繁盛,家境并不寬裕。其在任古田縣丞三年,家中子侄多委托和自己年齡相仿的葉天祐照顧,因此葉春及和侄兒葉夢熊關系非常好。

        關于這段時光,葉春及在后來的詩作《同李宗陽泛西湖,招侄男兆不至,口占促之,時年十五》中曾深情地回憶道:“西湖之水多白蘋,白蘋映水搖烏巾。山花水花兩燦爛,君若不來花笑人。”這里的“男兆”即是葉夢熊的字。春和景明,西湖水面,白萍泛起,百花繁茂,三五少年,泛舟湖上,著學子之巾,侄兒葉夢熊遲遲不過來,于是作詩催促他,若是再不來,連西湖之上的花也會笑話你遲到了。一首富有意趣的小詩,輕快明麗,體現了兒時之樂。

        當時的惠州,葉天祐、葉春及父子,葉春芳、葉夢熊父子與李鵬舉、李學一父子,楊傳芳、楊起元父子等來往頻繁。他們或是年齡相仿,交往密切,或是累世相交,互通姻親,或是學術同源,意氣相投。

        在這種氛圍下,葉春及與同時代惠州本土士人一樣,養成了剛直篤定的氣節,對科舉仕途孜孜不倦的同時,也以醇謹自持,在學問和品行上,從不放縱自己。這也為他一次次突破人生困局奠定了基礎。


      葉春及在《先府君退齋先生先孺人方氏遷墓志銘》中講述了父親葉天祐的故事,從中可見葉天祐性格正派謹慎 楊春來供圖

        方氏“端靜慈仁”,慰藉兒子心靈

        葉春及的母親方氏,是一位典型的海濱女性,心慈柔軟卻充滿力量。在葉春及的人生成長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孺人姓方氏,父曰雄,歸善海濱赤岸人”,方氏是現在的惠州鐵涌鎮考洲洋畔赤岸村人。赤岸村是一個世代以養蠔而聞名的村莊,這里的生蠔肥大鮮美,名揚海外。時至今日,這里依然是方姓人家的聚居地,大多數居民繼續以養蠔為業。在明代,這里的方氏族人以貿易和儒學見長,殷實而文明。

        葉春及對母親的印象是“端靜慈仁,本于其性”,即天生端莊寧靜,慈祥仁愛,擁有海濱客家女子身上的所有美德。葉春及在他的《先府君退齋先生先孺人方氏遷墓志銘》中,講述了母親兩個小故事,不難看出他對母親的推崇。


      葉春及遺作十八卷本《石洞集》,全部著錄大典《四庫全書》 楊春來供圖

        “幼時從母姚媼避寇山中,兄瞽,數日不聞孺人之聲,訝曰:三娘未來耶?既乃嘆曰:真閨女也!”幼時面對兇殘的山賊,她沉著冷靜,毫無懼色,“歸事府君,娣姒五人共居一室,勃谿日聞,孺人之聲未嘗及于閫外”。嫁到夫家之后,面對窘迫的生活,她大度能容,“性尤敏慧,府君推歷常令居數。族有賦役請會計焉,孰多孰少,無爽毫發”,面對家族的龐雜事物,她條理分明,從容不亂,到處都顯示出歷練能干。“遺一女適沈氏,貧甚,府君卒后常推食之。嫁時妝或不具,常予之衣。此在他人不為難,家亦貧甚,又得藉口府君,人益賢之”,面對前室遺女生活苦難,她自己節省用度,真心幫助她,并視如己出。

        在后來的成長中,母親經常安慰葉春及:“十二萬年天地混沌,孔子安在?孺子強為善耳。”文明之前,天地混沌已經有十二萬年,那時候孔子在哪里?凡事不可強為,順其自然最好。母親的勸導讓葉春及逐漸走出喪父的陰影,心境逐漸平和。

        明代著名學者、方志史學家何喬遠在其所撰的《葉石洞公墓志銘》中,曾將葉春及和海瑞做了比較。他認為,葉春及具有海瑞一般剛直清廉的秉性,同時也具有“穹窿朗融”的變通與智慧。這種變通與智慧、以慈為儒的品質,很多來自葉春及的母親。


      葉春及對母親的印象是“端靜慈仁,本于其性” 楊春來供圖

        文脈走訪:萬石坊舊跡難尋

        羊城晚報記者 李海嬋

        葉春及的出生地萬石坊,也就是現在的中山南路,毗鄰梌山(惠州中山公園)。1000多年來,梌山都是惠州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位于繁華之地,這里街巷四通八達,居住著成千上萬的原居民,遍布著文保單位與歷史建筑。可惜的是,隨著時代變遷,萬石坊、四牌街等老街的昔日繁華景象淡出人們視野,眾多歷史故事逐漸為人所遺忘。

        近日,記者實地走訪中山南路看到,幾經翻修的老舊店鋪鱗次櫛比,既擺賣著美食、服飾等琳瑯滿目的商品,也有文房四寶兼做裝裱的傳統行業,充滿著生活氣息。街尾還保留著幾間騎樓屋,讓人依稀尋到昔日模樣。


      葉氏家族聚居地萬石坊,就是如今的中山南路 王小虎 攝

        “現在很少人能知道萬石坊的來源了。”據惠州市民間文藝家協會副主席劉漢新介紹,宋朝惠州人李思純,知瓊州安撫使,與其知封州的弟弟思義、知康州的周翰、知新州的陳開、知雷州的黎獻臣,都是鄰居,同級官吏,同等薪俸二千石(石是古代的俸祿單位),共一萬石,故稱為萬石坊。舊時這里還建有牌坊,但早已被拆除,萬石坊的名字也鮮少提及。

        滄海桑田,一同被遺忘的還有葉氏家族。據記載,清末惠州著名才子江逢辰路過葉氏宗祠時感慨道:“金帶街前舊門第,百官池上古祠堂。頹垣雨暗線緣青蘚,壞屋煙寒長綠算。手澤鼎葬誰鄭重,頭銜碑版亦荒涼。層樓工盡無窮意,此是鳴珂冠玉鄉。”可見當時惠城葉氏一脈已經衰敗,祠堂也損毀嚴重。如今,葉春及故居也難以考究。

        值得一提的還有四牌樓。它位于萬石坊(中山南路)的反方向,也就是現在的中山北路,有著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這里曾有四座牌坊,分別是紀念葉夢熊、車邦佑、李學一、楊起元這四位惠州名人,其中葉夢熊的牌坊在最南邊街口處,是當時惠州城的標志性建筑之一。可惜早已被拆除,連名字都沒有了,人們只能在老照片里回顧當年牌樓的風采。

      編輯:海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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