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書畫家李丹麟和裘集裳:書聲不斷琴聲續 風物圖成倍入時

      原標題:

      漫談惠州歷代書畫家(九)李丹麟和裘集裳

      書聲不斷琴聲續 風物圖成倍入時

        晚清民初的惠州書畫家,除二黃(黃振成、黃燦芳)外,還有二李(李丹麟、李桂馨)和二葉(葉英楷、葉文瀾),若以畫名論,則以李丹麟為最著。

      香港藝術館藏李丹麟作品《喜鵲》。

        李丹麟(1846—1916年),歸善縣城(今惠城區橋東)人。關于他的生平事跡,方志多有記載,惟附于《游歷圖記》的浙人胡維德的一篇短文,對其藝事的述評較詳細且準確。茲錄如下:

        李丹麟,字仁藪,號星閣,嶺南循州人。家貧力學,工詩畫,善鼓琴。隨使節出洋,環歷地球。以保薦官福建寧德、永定知縣。畫法不師而成,隨意揮灑,輒與古會。花鳥人物,下筆如神。蘆雁變通邊壽民成法,大幅尤見蒼勁。嘗繪《受天百祿圖》獻醇親王,以《壽佛閣》直幅獻倫貝子,均蒙嘉賞。有《百鶉圖》長卷者,寓言百旬也,南海戴文誠公鴻慈跋云:“飛騰隱伏,各有神致,神乎技矣。”東莞陳子礪學使伯陶為詩紀之,亦深贊其妙。江主政逢辰題其《畫菊》云:“水墨扶疏,得復堂苦瓜之神。”所作山水長卷,清遠朱太史汝珍、閩將軍樸壽、兩粵總督周馥均題志欽慕,其見重時賢如此。昔人云:善畫者,必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星閣有焉。居近羅浮山,筑十二琴樓,因號羅浮琴客。著有《六雅堂詩集》《游歷圖記》。

        李丹麟的成就得來不易。他十歲喪父,“傭于鶴林寺以養母”,靠著奮發自學,十五歲就能為街坊作畫寫對,在府縣兩城小有名氣。后來他在自題《梅花讀書圖》說:“十載衡茅守一經,寒窗積雪夜東丁。書聲不斷琴聲續,梅影三更燈火青。”此可窺其早歲“家貧力學”的情景。而他在壯年讀萬卷書后,能隨國使出洋,“奇觀搜到瀛寰去”,則又得力于當時惠州知府楊霽的賞識和舉薦。

      晚清大臣梁士詒為《游歷圖記》題寫“海外觀風”。 本版圖片 嚴藝超翻拍

        楊霽是清同治四年(1865)探花,光緒十年(1884)出守惠州。他儒雅善書,熱心文教,惜愛人才,曾修娛江亭,又為百花洲書“鏡湖軒”及“風雨嘯歌之所”二匾并撰聯語:“同此湖山,寄遙情于三竺六橋以外;猶憑文獻,搜故事于坡仙野吏之年”。詞意婉約,書法秀美,邑人傳誦。丹麟與楊霽相交,當在此時。光緒十九年(1893),楊霽弟弟楊儒(字子通)以四品銜出任駐美公使兼西班牙、秘魯公使,丹麟即獲楊霽舉薦為隨員,因此游歷了美、日和秘魯等國,歷時三年。“三年差滿,由英屬之坎拿大旋里,復游歐洲各國,遍歷南洋諸島,以及越南、金邊、暹羅等處者,又五六年。所至友其賢士,問其國政,考其風俗,鏡其得失,下逮閭巷之事,山水園林之跡,靡不備述。間有窮發山番,殊形異俗,為言思擬議之所不能盡者,輒為圖寫其形。”(見《游歷圖記》自識)

        因得《華盛頓圖》《日本富士山圖》《南美窮人背子賣物圖》《夏威夷童子海底拾銀圖》等共205幅,集成一書,名《游歷圖記》。正是“奇觀搜到瀛寰去,風物圖成倍入時。”(黃佐《詠李丹麟》)

        像丹麟如此具有國際視野和近代意識,以親身經歷借繪畫宣介異國文化以開啟民智的畫家,在清末中國畫壇,可謂首屈一指。

        李丹麟的作品還曾參加比利時國際畫展并獲雙龍拱珠金獎。他尤擅畫鷹,覽之易使人聯想起杜甫“側目似愁胡”“軒楹勢可呼”的詩句,論者稱“林良后一人而已”。相傳在美洲,人以千金爭購之。又傳其嫁女,畫鷹一幅作為嫁妝,驚羨四鄰——這些在惠州坊間艷說至今的故事,也從側面印證了他的畫作,在當時是廣受歡迎的。惜乎歷經侵華日寇的兵火等原因,他的作品存世無多。記得市博物館藏有他的一幅紙本扇面《蘆雁圖》,還有晚年所作的一幅《墨菊圖》(見載《惠州志藝文卷》)為已故惠州日報社原副社長林吉先生所藏。十多年前,筆者曾有幸得見其真容,此圖筆簡意足,墨淡韻高,題記率真見性,行書恣縱豪逸,與“幽香冷韻”的菊花文圖相得益彰,而作者高尚之審美情趣和人格追求亦見其中矣。

      《游歷圖記》書影。

        清代畫家一般都有詩書兼擅的特點,丹麟亦不例外,其“畫人之詩”和“畫人之書”都頗有品位。在他的《六雅堂詩集》中,《望月感懷·癸巳八月十七夜在香山澳門釐廨》詩云:“塵海蒼茫一鏡明,波瀾開合幾回平。如催世界輪還轉,說到人情劍欲鳴。始信有緣千里客,豈真終老一書生。悠悠郁結頻年事,翹首披襟問太清。”按“癸巳”即光緒十九年(1893),其時詩人心緒郁結,固因其仕途坎坷,亦緣于國事蜩螗。果不其然,次年六月,甲午戰爭爆發,臺灣被日本占領。可見“終老一書生”實非詩人所愿,作詩也不是無病呻吟,“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家國情懷充溢于字里行間。丹麟的題畫詩亦多佳構,民國初年,他贈《墨菊圖》給番禺黃佐,自題一絕云:“莫笑農家老瓦盆,也分秋色到柴門。曉來露重寒侵袂,扶起霜花與竹根。”黃佐贊其畫“筆力遒勁”,而詩則“味清而腴,與畫相稱。”黃佐亦詩人,廣東省文史館館員,早年任教惠州中學,適逢丹麟晚年居鄉,二人詩酒往還,忘年傾蓋。

        丹麟好鼓琴,自號“羅浮琴客”,蓄有古琴十二,因以“十二琴”名其樓。樓側建小亭,榜曰“清秀之亭”,退休后讀書作詩寫畫鼓琴于其間。進士江逢辰,小丹麟十三歲,二人常作文酒之會,多有吟詠。在《江孝通遺集》中,還可看到若干相關的作品,如《聽李星閣彈風珂琴》:“一洗箏琵耳,為我彈風珂。信乎兩三曲,賞心非在多。氤氳嫋香篆,罨畫靜廉波。今夜鶴峰月,還須開徑蘿。”這風珂琴,當是他所藏十二古琴之一。又有《贈李大令丹麟》贊之曰:“陸離冠劍走風塵,玉勒金鞭看路人。紅袖肯憐唐伯虎,白描今見李公麟。了償酒債花枝好,雅賞詩篇錦段新。滿地江湖向何處,家風敢信是清貧。”又親以篆書為《六雅堂詩集》題眉,可見江氏對丹麟的推重。

        丹麟尤熱心栽培后進,振興鄉邦文化,嘗居百花洲,管理西湖。又重修紅棉水榭,李綺青為之作記云:“里人星閣大令,江山意遠,水墨緣深,值蓬萊三淺之時,營梓桑一畝之宅,重尋鷗夢,用感龍華。”蓋紀實也。他還與李綺青同組惠陽宏漢學會,編輯出版《循報月刊》,栽培后進。張友仁、葉史才、黃植禎等青年才俊,均于此中嶄露頭角而后成長為民國惠州文壇的中堅。在書畫方面,李丹麟最出名的弟子,當數他的鄰居裘集裳和他的侄兒李長天。尤其是李長天,是一位被其悉心栽培、得其真傳并發揚光大的著名畫家。關于他的生平事跡,后將專文介紹,在此先簡單說說裘集裳。

        裘集裳(1876-1940),又字習常,名尚禎,號昌業,道號宗紹道人,以字行。惠州歸善縣城(今惠州橋東)鐵爐湖人,所居裘屋與白鶴峰下李丹麟的十二琴樓戶庭相望。他的成長道路亦頗曲折,“弱冠之年,嚴親見背”,因家貧而輟學,遂遠走南洋從商,身在異鄉,頗為艱辛,嘗有記云:“余游歷南洋群島,于驚濤怒浪中幾經涉險”(見自刻印章“曾經滄海”邊款),聞辛亥革命勝利,即于民國三年(1914)返回惠州。在惠州,他從商之余,醉心藝事。精金石,喜絲竹,吹奏洞簫之音“清高拔俗”,與府城葉秉機(史材)齊名。嘗自制洞簫二十四管,以二十四花信分別命名,自號“鶴峰簫客”。又組簫社,廣征詩文,桂坫、吳道镕、鄧夢湘、葉秉機、黃亦良等文化名流均有題贈,連同自題一首共25首,于民國十六年(1927)用雕版印刷術將其印行,命名為《蘭音集》。

        至于繪畫,裘集裳先是自學,客游南洋時以畫會友,應接頗繁,后得李丹麟之指授點化,又師法古人,“究心于唐宋以后諸大家”。平日“最好觀畫草蟲花卉,輒心向往于名人所畫,如花之枝葉瓣數圓尖多寡,草之上仰下垂靈根穿插,蟲之翻飛鳴躍反側欹斜,以及各種設色渲染布置點綴,悉心研究”,畫藝日漸精進。民國八年(1919),他“摹草蟲花卉二十四種,裝成一冊,得便觀覽”,說是“雖明知貽笑方家,亦聊以志平生之所好”(以上均見裘集裳《草蟲花卉冊題識》),可見他對繪畫藝術的追求,是何等執著。

        (吳定球)

      編輯:羅秋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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